理想派的自然主义者,只认自然中正常的事物与现象为美——这已经容许了价值问题,和绝对派的出发点大不相同了。但他们所定的正常反常的标准,恰是日常生活的标准,绝非艺术上美丑的标准。凡有利于人类的安宁福利、繁殖健全的典型,不论是实物或现象,都名之为正常,理想派的自然主义者更名之美。其实所谓正常是生理的、道德的、社会的价值,以人类为中心的功利观念;而艺术对这些价值和观念是完全漠然的。
自然的美丑和艺术的美丑一致——这个论见是更易被事实推翻了。
一个面目俊秀的男子,尽可在社交场中获得成功,在情人眼中成为极美的对象,但在美学的见地上是平庸的,无意义的。一匹强壮的马,通常被称为“好马”“美马”,然而画家并不一定挑选这种美马做模型。纵使他采取美女或好马为题材,也纯是从技术的发展上着眼,而非受世俗所谓美好的影响——这是说明自然的美(即正常的美,健康的美)并不一定为艺术美。
近代风景画,往往以猥琐的村落街道做对象;小说家又以日常所见所闻、无人注意的事物现象做题材。可知在自然中无所谓美丑的、中性的材料,倒反可成为艺术美。唯有寻常的群众,才爱看吉庆终场的戏剧,年轻美貌的人的肖像,爱听柔媚的靡靡之音,因为他们的智力只能限于实用世界,只能欣赏以生理、道德标准为基础的自然美。